四首古诗,诉尽世间意难平:还卿一钵无情泪,恨不相逢未剃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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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世间意难平有千般,最虐心的一种莫过于天人永隔,一生的爱从此已读不回。
这种念念不忘却永无回响的思念与不甘,古典诗词里描绘最多的,即诗人写给妻子的悼亡诗。
它是李商隐的“散关三尺雪,回梦旧鸳机”,蜀地的风雪正大,可再也无人为他赶制寒衣。
它是元稹的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”,斯人已逝,还有谁会让他认为人间值得。
它是苏轼的“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”,人生百年,又有几人的深情能跨越生死十年。
他们难以释怀,还因这份隔着生死的思念里夹杂着对妻子聚少离多、贫贱相守的愧疚之情。
尤其这三位诗人的妻子,都属于红颜薄命。她们香消玉殒的年龄都惊人一致,皆在27岁。
她们用最美好的年华陪伴夫君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阶段,可等着生活好转的时候,斯人已逝。
这种人生遗恨怎能忘却又该如何释怀,只能如元稹所言:惟将终夜长开眼,报答平生未展眉。
其实除了阴阳相隔,红尘爱恋的意难平还有很多,同样令人黯然销魂、欲罢不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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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横刀夺爱
公子王孙逐后尘,绿珠垂泪滴罗巾。
侯门一入深如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。
—唐•崔郊《赠去婢》
这首诗源自一段耳熟能详的故事,结局虽然皆大欢喜,但过程里的意难平才是人生常态。
故事的开头无外乎才子佳人相逢,一个是寄居在姑母家的秀才,一个是端茶送水的婢女。
二人在朝夕相处中渐生情愫,却不曾想天生丽质又能歌善舞的婢女被姑母卖给了地方权贵。
买主正是襄州刺史于頔,并任山南东道观察使,不惜花下40万抱得美人归,对其甚是宠爱。
可再怎么宠爱,终究是情非所愿,佳人难忘曾经的秀才,崔郊更是对她朝思暮想、肝肠寸断。
念念不忘的崔郊,整日在刺史门前徘徊,终于在寒食节找到机会,与外出的佳人久别重逢。
可两个人纵有千般相思万般情意,此时此刻也无法一一诉尽,只能执手相看泪眼,无语凝噎。
百感交集的崔郊,只能用一纸相思诉说心底柔情,一首《赠去婢》如此喷薄而出,横空出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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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诗中崔郊用绿珠坠楼的典故,难忘恋人楚楚可人的美貌,也哀叹同样身不由己的悲惨命运。
他曾追问姑母为何要如此,一句家贫无法度日,足以将爱情扼杀,更不用说买主还位高权重。
让崔郊痛失所爱的不只有姑母,还有因为门第悬殊而无法自主选择与争取的封建社会悲剧。
就像当初绿珠备受石崇宠爱,可石崇失势后,依然逃不过得势者孙秀的垂涎,只能以死殉情。
但崔郊足够幸运,此诗传入于頔耳中不忍再横刀夺爱,竟然赠与钱财,让佳人重回崔郊怀抱。
故事的结尾看似圆满,可侯门似海背后因门第悬殊有情人难成眷属的人间悲剧,却十分常见。
直到今日,“侯门一入深如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”,依然有人在经历,有多少爱败给了现实。
当然有人用此作为分手赠言,只是想对前任勇敢说再见,从此只有陌路相逢。
就像郑谷的“数声风笛离亭晚,君向潇湘我向秦”,也被广泛运用在男女分手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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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相见恨晚
君知妾有夫,赠妾双明珠。
感君缠绵意,系在红罗襦。
妾家高楼连苑起,良人执戟明光里。
知君用心如日月,事夫誓拟同生死。
还君明珠双泪垂,恨不相逢未嫁时。
—唐•张籍《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》
这世间美好大都讲求恰逢其时,像好雨知时节,雪中须送炭。爱情也不例外,盼良时遇良人。
可总有一些人有缘无分,在最该相爱的时间错过,在只能相忘的阶段相逢,总是阴差阳错。
这种相见恨晚的遗憾,只能轻轻哀叹: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君恨我生迟,我恨君生早。
其中意难平未必就是年龄差异,很可能只是相逢的时机问题,正如张籍所言恨不相逢未嫁时。
虽然张籍的本意只是以节妇形象婉拒当时藩镇节度使李师道的拉拢,但塑造得极为缠绵深情。
郎有情妾有意,一个含情赠送双明珠,一个感念系在红罗襦,显然彼此动了真心,情投意合。
可再相爱的人,也要警惕道德红线,女子想到了自己已嫁为妇的身份,忍痛拒绝了这份爱意。
这个过程何其挣扎,也何其复杂,前面还陷入这份迟来的缠绵情意里,后面就要挥泪洒别。
在告别之前,她还要告诉对方,我有良人执戟皇宫里,我有高楼紧连园林起,我更有誓与夫君同生死。纵使你如日月赤诚相待,我也只能与你就此别过。
还你双明珠,留我双泪垂,要怪只能怪我们有缘无分,未结同心未嫁时。从此,你不能做我的诗,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。
生而为人,有些底线总要遵守,就像三入空门三度还俗的苏曼殊,在不合适的时间遇到最想爱的人,也只能“还卿一钵无情泪,恨不相逢未剃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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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.物是人非
城南小陌又逢春,只见梅花不见人。
玉骨久成泉下土,墨痕犹锁壁间尘。
—宋•陆游《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•其二》
在古代文坛,最让人意难平的莫过于陆游与唐婉。
没有相见恨晚,没有横刀夺爱,只是因为陆母的不满与干涉,一纸休书断送了陆游此生最爱。
此后唐婉另嫁良人赵士程,陆游也在母亲安排下迎娶王氏为妻,纵使温柔本分,终究意难平。
陆游写下此诗时已81岁,再度梦回曾经见证他们爱恨纠葛的沈园,依然情难自已难舍旧爱。
从城南小路上走来,陆游只见满树梅花春意放,而故人唐婉却绝无可能与君梅花树下再相逢。
城南巷陌是逢春了,可陆游自从与唐婉一别两宽开始,他的感情世界里,再无春天可言。
尤其步入沈园,陆游看到当初自己为唐婉题写的《钗头凤》磨痕犹在,更生物是人非之感。
彼时二人劳燕分飞后在沈园意外邂逅,虽没有从此萧郎是路人的决绝,可也只能赠酒别过。
唐婉的一壶黄藤酒,引来陆游的一曲《钗头凤》,也让唐婉事后知晓并和词之后,抑郁而终。
沈园一别,竟成永别。从那时起,沈园从二人琴瑟和鸣的欢聚处,变为永失所爱的伤心地。
如今耋耄之年的陆游梦回旧地,再次睹物思人,这份超越半个世纪的思念,愈发哀婉缠绵。
从20岁到85岁,直到去世前一年,陆游才算勉强接受:也信美人终作土,不堪幽梦太匆匆。
或许那时陆游除了心忧山河未收,再无牵挂,因为终于能与唐婉黄土下重逢,再续情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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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.渐行渐远
别后不知君远近,触目凄凉多少闷。渐行渐远渐无书,水阔鱼沉何处问。
夜深风竹敲秋韵,万叶千声皆是恨。故攲单枕梦中寻,梦又不成灯又烬。
—宋•欧阳修《玉楼春·别后不知君远近》
这世间意难平万千,有一种叫做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渐行渐远。
在欧阳修笔下,这只是思妇与离人因为空间距离阻隔而带来的音尘断绝,情感未曾断绝。
在山长水阔、车马都很慢的年代,空间距离越远,获得书信的时间也就愈发漫长,不知行程与归期。
望眼欲穿的思妇,只能在无尽的等待中忍受煎熬,深夜难眠的时候聆听秋风竹韵,一枝一叶尽是相思苦、离别恨。
当她想到梦中欢聚的时候,又发现孤灯燃烬,梦又不成,最后一点希望随着灯花燃烧殆尽。
这种物理距离上的渐行渐远放在当下已不是问题,真正让人意难平的是情感上的渐行渐远。
因为各自的三观、经历、立场、利益,或者只是二人无法同步共情,两个人只能越走越远。
它不是瞬间发生,而是经历过相知相爱到逐渐相看即生厌的转变过程,甚至还未来得及生厌就已经情感变淡、一方疏远。
选择离开的人继续向前,还停留在原地的人只能哀叹: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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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完这些意难平的诗句,不知有多少人还相信爱情、憧憬爱情,又在思念着谁、期待着谁。